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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uolinknight — Affinity Clinic-Chp.one part1
Published: 2011-11-04 05:33:15 +0000 UTC; Views: 250; Favourites: 0; Downloads: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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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scription 祈情師初診:還想再見

實在是沒有辦法了,他手裡緊捏著被汗水濕透、皺成一團爛巴巴的廣告傳單站在對街,從川流不息的車陣殘影窺視窄小而又神秘的診所。粉刷得雪白的牆壁與相嵌在上面的極簡風白底黑字招牌和旁邊閃爍著霓虹燈、一色透明落地櫥窗,彷彿人體實境秀的檳榔攤販完全不相稱。他低頭把傳單艱難地攤開。這裡真的是傳說中的「緣分診療室」嗎?

那天友人給了他這張傳單,但是對於內情卻語焉不詳。更奇怪的是,他居然完全想不起來這位給他傳單的友人到底是誰?明明應該是要很熟悉的人,如今回想起來卻像夢中模糊的片段,隱隱約約聽得到一些聲音和光影的移動,『感覺』的到對方的存在、卻叫不出名字。是國小同學吧?不對,好像沒有那麼久遠……應該是高中或大學才認識的人,還是說,是上一份工作隔壁部門的同事呢?

好吧,就算被嘲笑被唾棄被騙都好,試試看也無妨。

他過了街,努力閃躲身著水手服的檳榔西施的曖昧眼光,他總覺得這些人老穿著只有在情趣用品店才買得到的特殊道具服,根本不是活在正常世界的人會穿的。而他,如今也要一腳踏進那不是正常世界的世界了。

推開門,靜悄悄地。原以為會鬧烘烘吵雜不堪,畢竟,如果有辦法回到過去、讓時空倒流(他猜測整個事件將會這麼運作),一定有很多人想將不堪的過去抹殺,或是改變某個決定吧?還是說,這個機制就像樂透一樣,人人有希望,獎落只一家呢?那麼他能打通電話也未免太幸運了吧?

診療室裡唯一的與外面世界相連的窗戶被薄薄地百葉窗輕輕阻絕,門在身後無聲地掩上,環視室內,就跟一般的牙科或內科診所沒有兩樣,只是這裡的主人似乎偏好白色,白色的桌子、白色的櫃臺、白色的茶几、白色的病例櫃,站在櫃臺前,他覺得自己身上的顏色幾乎是多餘的,紅色的圍巾、深藍色牛仔褲和卡其外套在這個純白的世界好像成了逼人的猛獸,他感覺到自己與那一身「顏色」莫名地被放大、放大、放大…….。

「有預約嗎?」一個女人的頭突然從櫃臺後面抬起,專業又不失穩重的聲音迅速把他拉回現實,他快步走上前,才發現這位一頭俐落包柏頭的小護士原來戴著耳機在玩iphone,難怪這麼安靜。

他跼促不安地從卡其外套口袋中掏出一張字跡潦草的備忘紙條,甚至不確定要不要順便連健保卡都拿出來?「有,有,」他連連說了兩次,遞上紙條。小護士瞄了一眼便按了下桌上的鈴向裡邊的人通報:「152號詹先生來了。」

「好,請他進來。」

他本來還期待著診所主人會有什麼戲劇性地出場,比如放一串鞭炮之後突然憑空出現;或是從天而降之類的,想不到卻是這麼簡簡單單一句話,而且聲音聽起來還非常普通。

「那我進去了。」小護士茫然地看著他,不明白為什麼進診間還要取得她的認可?

他走進診療室,一開門就被那佔據了四分之一室內空間的超巨大魚缸嚇了一跳,愣了一會兒,才發現另一旁白色辦公桌後面坐著一位似笑非笑的女子。

「詹先生您好,我是祈情師。」女子見他雙眼離不開魚缸,又說:「那是『思想魚』。」由於大學時期在英文系上受過一點翻譯的粗淺訓練,他不禁懷疑這是個無聊或者說是刻意賣弄的玩笑話。所謂的思想魚應當是指聯合國同步翻譯人員,又怎麼能和這群終日、終身活在這魚缸內戲水的魚相提並論?

也許是因為在房裡擺了個巨型魚缸的緣故,他一直覺得飽受壓迫,巴不得把腦中所有想到的、想說的、想要的,一股腦兒全吐出來。他告訴那女子自己是如何戀慕上某位只見過一次面的女孩,也就是一見鍾情;他多渴望能再見她一面,「就算只有一次也好,就算只能遠遠地看她也好,只要再給我一次機會……」從頭到尾那女子都只是默默聽著,他越說越急,越說越亂,一旁魚缸裡的魚群彷彿也受到他的磁場感染,上上下下地在水裡亂衝亂撞,吐出一大堆令人眼花撩亂的泡沫。

最後她打斷他的話:「也就是說,您想要的是能夠再見面的緣分?」

「是的,是的,」他舔了舔乾燥的唇,顫抖地說:「如果,能夠得到她的話,那是最好……」

「還沒有發生的緣分,我們無法創造,但是對於已經寫好的譜,我們倒是可以複製。」那女子說,還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樣子。

「複製?」

那女子回答說:「這世界上沒有巧合,有的只是無法計算的命中注定。所有的棋子都是按照精心佈局的,你所踏出的每一步路,都是『某個人』或者說『某種意志』的安排,比如說你今天早起了五分鐘,想說有多餘的時間做做運動,於是你走到陽台,正好看到對面人家的報紙掉在地上,於是你想到下班之後該來整理一下家裡那一疊不要的舊報紙;上班的時候開會討論,主管突然要你們交一份上個月研討會的報告,你翻遍了所有抽屜都找不到當時研討會的資料,最後只好懊惱地回到家,心裡估計明天上班又要被主管削一頓,這時候你突然想起早上打算整理報紙的事情,結果意外地在報紙堆裡找到那份失蹤的研討會資料。」

詹先生點點頭。

接著,女子起身走向魚缸,指著那一群游魚,又說:「詹先生,請看。」他湊向前去,只見那無數個泡泡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裡面晃呀晃,他瞇細了眼,驚覺那泡泡裡反射的竟是自己與那女子相遇的畫面。

「這些泡泡裡鎖著的,是您與那女孩相遇的每一分每一秒的畫面,簡單來講,您可以想像它是電影那樣一格一格的畫面。」

詹先生看得痴了。他看著那些泡泡,好像看著無數個自己,與無數個美夢一再重演。好一會兒,他又回到那個匆忙的早晨,騎著腳踏車,穿越捷徑,然後被巷子裡一隻凶猛的大狼狗追趕,他終於受不了,狠狠踢了牠一腳,結果自己也連人帶車翻倒在一旁,就在這個時候,那女孩從旁邊走過,看了他一眼,不發一語就離開了。

雖然只有一眼,也只消那一眼,就足以令他廢寢忘食,魂牽夢縈。

那女子不知從什麼地方變出一只外表樸素、刻度精確的鬧鐘交給詹先生,說:「詹先生,您如果還想重溫這段緣分的話,按下這只鬧鐘就可以了。」

「咦?」詹先生驚奇地接過鬧鐘,問:「每天睡前嗎?那我平常在用的鬧鐘還要按嗎?」

那女子笑了,兩瓣薄薄的唇延展開來,他奇怪這世界上的笑容竟有這麼多種意涵,而這女子的笑卻讓她顯得更加高深莫測:「詹先生,如果您還想遇見那個女孩,平常在使用的鬧鐘就先收著吧。至於這個鬧鐘,什麼時候按都好,因為它的效果要隔天才能發揮,當然,如果您不按,就什麼也不會發生。」

「那…那……」詹先生吞吞吐吐了半天,最後才又問:「那,請問這只鬧鐘要多少錢?」

那女子想裝作親切地微笑,卻讓他覺得並非出自真心:「鬧鐘的費用您不必擔心,就由被您捨棄的另一個緣分支付就好。」

「被我捨棄的另一個緣分?」

「我之前說過了,緣分是注定好的,您今天是強行用一段緣分取代另外一段,而那個被您捨棄的、『原本該發生的』緣分就由我收下了。」

聽到不用錢,詹先生非常開心,甚至有種貪到便宜的勝利感:「真的不收錢?你…呃,祈情師小姐,這個交易……你不覺得自己吃虧了嗎?」怎麼想都覺得這個交易只對自己有利,但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呢?

「不會的,詹先生您放心,我覺得這個交易非常划算。」那女子看了一眼桌上的水晶球,剛才他只當是一般放在辦公室內充當五行改運的裝飾品,現在再看還是覺得根本就是地攤貨拿來騙人的把戲,但不知道為什麼,祈情師卻看著水晶球發笑,那是一種由衷地、暗自竊喜地笑,看得他渾身不舒服。只是既然費用全免又可以見到心上人,怎麼換算都對自己極為有利。

「那、還是說,你想要的是別的東西?比如說我的生命或是眼睛手腳或器官肝或腎之類的?」詹先生又問。他隱約覺得這女子做的並非慈善事業,不可能平白無故幫助一個素昧平生的人,如果說她是白衣版的梅菲斯特化身到還有幾分可信。

「我死了之後,靈魂會從此墜入地獄嗎?」他又問。

祈情師眼裡閃過一絲慍火-但也只是一瞬間-很快又恢復似笑非笑的神情,說:「詹先生,請容我提醒您一件事情:『縱然當前的緣分可以無限複製,但如果有第三人的外力介入,你們之間的緣分軌跡也會被整個扭曲』。」

「好哇!果然有陷阱!」詹先生心想。

祈情師看透了人心,不疾不徐地繼續說:「這不是陷阱,而是第三者的自由意志。比如說,那個女孩子死了的話-被死神介入-你們兩個人之間的緣分就會徹底消失;或者說那女孩身旁的人幫她下了什麼重大、足以改變她抉擇的決定,也會扭曲你們的緣分。」

他似懂非懂,但死神的那部分倒是很能理解,無論有多麼強大的緣分維繫著,人死畢竟不能復生。

最後他半信半疑地帶著鬧鐘回家,晚上臨睡前忐忑不安地按下開關,根本覺得自己今晚不可能睡著。


滴……滴滴滴滴……


第二天,熟悉的鈴聲響起,他一股腦兒地從床上往旁邊一滾,滑下床沿開始了一天的新生活。

07:02:33.25 從左邊下床,左腳踩地
07:02:57.36 衝進浴室,用右手拇指、食指與中指旋開喇叭鎖
07:03:21.15 掀開馬桶蓋,左手順勢抽了兩張衛生紙,並折成兩個方形
07:06:59.17 開始刷牙,水杯內注入8.7成滿的水,讓水面距離杯緣1.2公分
07:07:07.55 拿起牙刷,從右後排智齒開始。

他發現自己的身體竟然自動自發了起來,每個步驟都精確地跟幾天前碰到那女孩時發生的分毫秒不差,他記得那天到樓下買豆漿的時候,不小心讓吸管滾進路邊的水溝,他罵了幾個難聽的字眼,然後一邊試著用牙齒咬開杯蓋,一邊單手騎車,就是因為這樣重心不穩,搖搖晃晃地才撞上了路邊仰躺在地上露出肚皮、睡得正香甜的野狗,然後惹得野狗大怒、張牙舞爪地向他撲過來,不得已他只好加快腳步騎著車在巷子裡亂竄,卻始終甩脫不掉那隻瘋狗。

眼看上班要遲到了,他心頭一把火起,猛地煞了車,掉頭想往那狗身上攆去,野狗機警地閃過,他則趁勢往野狗的腹部踢去,雖然心上多少也有點不安,但那股愧疚感只是一閃而過,很快就被眼前突然出現的美麗女子取而代之。

沒想到在這普通的民居窄巷中會出現這麼一朵清麗小百合似的少女,他驚慌地差點煞不住車,只含糊地蠕動雙唇,擠出兩個字:「嗨……早……。」

「早。」女孩看了一眼跑遠的野狗,冷冷地別過頭走了開去。

只這一幕便撩起他心頭千迴百轉地思念。

好不容易捱過了一天,他七早八早爬上床就寢,全身每個神經都因為過度興奮而如繃緊之絃,翻來覆去、變換各種睡姿都無法平息惱人的心跳聲,他根本懷疑自己一夜未曾闔眼。

到了第二天鬧鈴響起,他的身子好像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從某個不知名的時空拉回現實世界。自睜開眼的那一瞬間,他像電腦設定好的機械一般精準地重複了昨天的動作,也重複了與女孩相見的場景;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也都一樣……縱然他偶爾也會為了那隻野狗感到不忍心、或是為了總是把吸管搞丟而不耐煩,但,如果,一切毫無意義、呆板機械式的重複動作都為了見上那女孩一面的話,所有合理、不合理;可以接受、不能接受的,都無所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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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ments: 1

WhiteShiro1996 [2013-10-06 23:23:56 +0000 UTC]

........好多中文....(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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